大粪与清茶
我眼前摆着一杯茶，茉莉花加几叶柠檬草，清新恬淡。我每天都要喝茶，但对茶却并不挑剔，红茶绿茶白茶花果茶都可以。如果这一天没喝茶，那大抵是这一天就没喝水。我喝茶最早应该从两三岁起，老家的后院，我爷爷有个凉棚，除了冬天，我们都在那消闲时光。凉棚中间有一个茶桌，爷爷习惯坐在左边的太师椅上，我在右边或者在爷爷腿上或者是脖子上，一壶茶就是一个下午。一个下午一个下午一个下午，时光太重，压塌了凉棚，压倒了老房子。前几天早上，我在梦里一转头忽然间看见爷爷，十二年了，我清晰的看见了那张我快要忘记的脸，他来询问我的近况，梦里没有茶壶也没有茶，只是站着匆匆的说了两句话。他还是我小时候的样子，我早就不是了。但他对我没表现出任何的陌生感，这就是梦境的不真实，在逻辑上有不缜密的地方，我想在现实中他一定会说：“你长大了，我都不认识了。”
唯有喝茶的习惯没有改变，这也是做出了妥协的，比如小时候只喝白瓷壶里的茉莉花，别的壶里的别的茶断然拒绝，因为那时候我有的是时间和资本挑剔。现在就不一样了，什么瓶装的茉莉清茶、茉莉蜜茶、绿茶冰红茶茉莉清茶，依据当时的状态和条件统统接受。如果还保持二十年前的傲慢就会被渴死，我是识趣的，知道当下想找个凉棚、骑在谁的脖子上喝白瓷壶茶是断断不行了，没有凉棚了，没有谁了，白瓷壶茶有，需要花钱了。近几年尤其要求低，在办公室里喝茶就更难了。总感觉办公室里很挤，所有人都很着急，感觉像是人来人往的公共厕所，尤其是在早上的时候，所有人都挤在去厕所的路上。我也挤我也急，我挤着急着就渴了，我渴了就想喝茶，厕所最里面有个小黑屋，小黑屋里坐着个大BOSS，他忽然间就大吼一句：坐在粪堆里喝清茶，你喝的还挺美啊！小黑屋里站的不是我，是我秃头的领导，但是我也心惊肉跳，原来爱喝茶会被骂掉头发。忽然间有一天，天上掉下一大坨腥红的热粪，立马把我砸晕过去，一睁开眼已经在家里了。
在家静养的这些天，感觉生活美好的太像过去而又太不真实，春日浓浓的上午，阳光照进落地窗，临风窗下，一盏浓茶已泡开了叶子，我坐在茶桌前，看小山渐绿。生活是美好的，我从不敢认为凉棚消闲的时光比现在美好。因为曾经只有凉棚，而现在还有厕所。我喝着茉莉花看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就仿佛已闻到了这几年熟悉的味道，有的时候是韭菜发酵味，有的时候是猪肉大葱发酵味，更有时候掺些前天吃下的大蒜，还是今年春天的新蒜。一切都那么的狂热而需要。喝茶没两天，妈妈就开始担心久离粪厂我会缺营养，会长不成伟大的人。我喝茶就是理想茉莉清茶，我喝茶曾经是生活而如今是理想，喝茶是我天性，而在当今保持天性的宁静谈何容易。每个人的肉身都像是至于湍急的粪沟之中，任这匆匆的粪水带来带走我们身边坚信和挚爱的东西。而人的精神呢，不仅要接受还要表现出热爱，活自己很容易，一杯清茶，活着如芸芸众生却很难，一池粪水。我不是世外高人，不能只喝茶而弃大粪于不顾，感谢曾经有凉棚消闲的人生，但它已被带走我也绝不稀罕，岁月就是将我的人推到了粪池边上，别人都已经扑通扑通的跳了下去玩的热闹，既然要跳就要准备好优雅的姿势跳他个昏天黑地。
今天忽然有个老朋友，聊起十年前我清心寡欲喝茶的样子，跟现在天天玩大粪真是天壤。我有感写两句。人生才刚刚开屎，勇敢地去热爱吧，别管自己如今和今后的样子是你自己还是芸芸众生。
写于2012年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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