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白路：长春与铁路的历史纽带，见证东北铁路发展与变迁

长白路：为铁路而曲折

李春昌

铁路之于长春，历史关联密切。在长春，一条街路同样与铁路密切关联，这就是长白路。

满铁长春附属地早期平面图 长白路 图源网络

东北的铁路始于沙俄。1891年，沙俄决定兴建西伯利亚铁路，这条铁路不仅要修到海参崴，还要深入中国。西伯利亚铁路的中国部分叫东清铁路。东清铁路南满直线在长春老城以北二道沟设置宽城子站。通车之后随之而来的就是在东北开战的日俄战争。中日甲午战争之前，就有日本政客预言“当西伯利亚铁路全线贯通之日，就是列强瓜分中国之时。”日俄战争以朴茨茅斯协议及一系列文件结束，日本取得了宽城子以南的东清铁路权益。宽城子以南为南满铁路，宽城子以北为中东铁路。

南满铁路长春附属地，形成长春城市街路结构雏形。所谓满铁附属地，就是满铁在南满铁路沿线占用的中国土地。从设立到所谓取消治外法权，满铁附属地在长春存续了30余年时间。满铁长春附属地的形成使得长春出现了相互连片的马赛克式街区，从南向北依次为长春老城、长春商埠地、满铁附属地、东清铁路用地。

南满铁路为建设长春附属地而设计的铁路改变了东清铁路走向，将长春划分出铁南和铁北两片。东清铁路在经过长春附近时候，从孟家屯和二道沟来看，其站区基本沿着铁路线设置。而满铁在建设长春附属地的时候则选择了基本朝南的正向街区，长春停车场设置在头道沟与二道沟之间相对平整的高地上。这样的铁路线安排，一则截断了长春老城与二道沟火车站的直接联系。二则同时也截断了当时俄军驻扎营地与二道沟火车站的联系。当然也截断了满铁长春附属地南北粮栈街区，不得不采用下穿铁路的桥洞来贯通南北。这样的安排也直接影响到了长春附属地街区格局乃至于东北沦陷后“新京”都市建设的格局和主要街路的走向。

满铁长春附属地在街路规划上采用了十分规范的矩形街区设置，有四条斜向街路的存在，也形成了许多的三角形街区。但是这些街路普遍都是直线型，街区为长方形，而非直线形的长白路不在此列。整条长白路位于满铁新设铁路南侧，西起站前广场（时称北广场），向东依次与东一条街、东二条街……东八条街相交汇。其中在东五条街处出现断点与错位，在东三条街和东七条街两处各出现一处转折，使得长白路由东西方向转换为西北东南走向，整条长白路造型独特。

满铁粮食收储景象旧影 图源网络

长白路在两处转让之后形成的三角形地域，全部留给了铁路货运专线。这说明当时的铁路货运在整个南满铁路以及满铁长春附属地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长白路一线必须让位于铁路线货物运输占地需要而打破直线型街路的惯例，显得尤为特殊。

铁路货运专线与火磨旧影 图源网络

日本占有东清铁路的目的，就是实现对中国东北的经济掠夺与控制。在长春附属地街区功能设计上，粮栈用地规划在铁路北侧和东南侧，占据了全部附属地的31.2%，仅次于商业用地（33.2%）。据1925年的满铁长春站货运统计，在总共712千吨的货物中，大豆有169千吨，高粱160千吨，小米40千吨，这样粮食类货物就占据了全部货物的一半以上。

长春的粮豆储运旧影 图源网络

而满铁长春附属地的粮栈功能区域，主要设在离着铁路货场最近的长白路一带。长白路的街路规格在整个附属地六个街路规格等级中，属于二等街路，仅次于中央通和东五条街的20间（36.36米），为15间（27.27米），并且考虑到这条路经常通行载重马车而设计成花岗岩铺石路。

长白路（旧称横一街、日出町）旧影 花岗岩石块路面 图源《长春街路图志》

东北在铁路修筑并被利用之前，运输粮食等货物全靠两轮载重马车。马车比较适合于长途货运，但也只能在秋收之后的冰冻路面跑运输。开春以后，道路解冻加上雨季，道路泥泞不堪，载重马车则无法通行。甚至在长春老城曾经有过车马陷入泥坑而大车倾覆，驭马被淹死的恶性事件。那时候的载重马车使用的车轮不是充气式而是铁木实体式，碎石柏油路面也不适于载重马车的通行。所以满铁附属地粮栈区域街路多铺设成石块路。

老式载重马车 图源《伪满洲国首都规划》

越泽明在《伪满洲国首都规划》一书中这样描述满铁附属地的粮栈区域，说在满铁附属地实行的土地划分中，最具特色的是粮栈地区。当时的粮栈作为农产品的集散和流通中心，发挥了巨大的作用。粮栈是农产品交易和存储的地方，兼有车马留宿的功能，需要的面积较大。因此，在附属地规划方案中特意规划了粮栈区域。这也如实地反映了满铁的经济活动特点，满铁的主要收入来源之一是以大豆为代表的农产品的运输。为了获得更大的收益，满铁附属地粮栈区除了粮食经销商之外，还有大量的粮食加工商在此经营。

旧时粮栈图景 图源《伪满洲国首都规划》

查1915年满铁长春附属地平面图长春停车场货运部分在站台以东向东直线排列。在东三条街与东五条街向北的延长线上，有三组货运专线呈西北—东南方向排列。在东七条街以东有五组货运专线排列。东三条街北端的长白路向东折向东南方向直接进入东广场。东七条街北端的长白路同样向东南方向转折，并与斜向的东八条街呈十字交汇。长白路东端为满铁附属地边界线，边界线以外是当时的吉黑榷运局办公地和长春盐仓。

1915年满铁长春附属地平面图 图源《长春历史地图集》

东广场及长春取引所旧影 图源网络

在1918年长春及宽城子图上，长白路东五条街交汇处的东广场西南角，有一处“取引所”，这就是当时满铁服务于铁路货物运输的商品交易所。长春取引所是日本为了控制长春市场，扩大经济侵略与掠夺而建立的商业机构，以粮食交易为主。还有在长白路与东八条街交汇处的东南侧有“制粉所”标注。这里就是王荆山的裕昌源制粉厂。这家制粉厂开在了长春站货运铁路线的最末端即长白路的东南向尽头以北的位置，正好是吉黑榷运署长春盐仓以北。这是一块既背静又便利的地方。也是长白路以北铁路货运线上比较大的一块地方，可见当年王荆山的经济实力。

1918年长春及宽城子图 图源《长春历史地图集》

2011年9月拍摄的裕昌源制粉工场仅存建筑状况

下面，我们看一下1920年长春街路图上长春停车场货运铁路线的情况。在长春停车场西北位置上，有一处长春日露连络停车场。因为长春停车场横亘在中东铁路上，因而露国（即俄国）铁路需要与满铁有一个联通交接，这样满铁无形中也就控制了俄国铁路。在东三条街向北延伸线位置的铁路线北侧有两处“贮炭所”，在贮炭所东侧，有“亚细亚石油会社”。亚细亚石油会社南侧，东广场的西北角上，是“三井物产会社”。这家三井会社，是满铁开发附属地的“先头部队”，从长春商埠地规划范围内，抢买到了大片建设满铁附属地的地皮，使得商埠地被压缩。图上看，三井会社在长白路北货场里，占有三组专用线。在东六条街北头有“日清豆粕会社”和“山口运输公司”的铁路线。再往北，有“吉盛栈”和三家日本商会。通过这张地图，可见长白路的两处转弯让出来的地块里面，容纳了12条货运专线，两处转折让出的长白路北侧，就是当时的铁路货运重地。从另一个侧面看出当时的长春铁路货运的繁忙，也印证了彼时的长春，作为“豆城”所处的经济地位。

1920年长春街路图 图源《长春历史地图集》

1932年“新京”案内，显示了当时满铁附属地上的商户名称和位置。我们熟悉的长春老城老字号玉茗魁在祝町设有玉茗栈，这座建筑今天还在。还有在铁路以北有多家粮油加工企业。至于长白路黑水路东五条街等处有多少家粮栈，一时没有资料。这张图上还可以看到与长白路有着特殊交叉的东五条街在满铁附属地粮栈区域的重要位置。东五条街南通永长路、长通路，在东五条街南端跨头道沟位置有一座仅次于日本桥的石桥，这就是长农桥。长农桥之名记载了曾经的过桥道路是连接长春与农安之间的一条要道，历来与粮食运输有着密切关系。1935年伪满为了改变这一带的环境，将头道沟暗渠化，长农桥随之消失。东五条街与长白路交汇处向北，穿越东桥洞，与北五条街相同，到达铁北的粮栈区域，东五条街是联通南北粮栈区域的要道。2014年6月跨过长白路的亚泰大街跨京哈铁路双塔斜拉大桥（即长泰大桥）建成通车，缓解了长白路交通压力。

1932年“新京”案内 图源《长春历史地图集》

2014年6月建成的连接原东五条街与北五条街的跨铁路大桥 图源网络

在1933年的“新京”市街全图上，长白路与东八条街交汇处附近的铁路运输线上，分布着福顺厚制粉工场、天兴福制粉工场和裕昌源制粉工场三大家火磨。这是长春近代制粉工业的代表。

1933年“新京”市街全图 图源《长春历史地图集》

2013年8月拍摄的长白路福顺厚火磨建筑

2014年4月拍摄的长白路街景以及福顺厚火磨建筑 大烟筒后来被拆除

资料显示，从1915年至1931年中国民族制粉业出现显著增长。1915年王荆山在购买亚乔辛火磨的基础上，将以往开设的小火磨合并，在满铁附属地购置土地铺设铁路运输专线，建立裕昌源厂区。至1917年，裕昌源的日产能力从800袋提高到1500袋。1917年邵氏兄弟邵乾一邵慎亭在长春兴建天兴福制粉厂，到1920年日产“天官牌”面粉3000袋。1919年中国商人曲子源接兑双和机械厂，兴建福顺厚制粉厂。日产面粉2400袋。还有一些中小型火磨，也都与满铁附属地的粮栈区域有着直接的关系。

2014年4月拍摄的天兴福火磨及东八条百货站仓库

2014年4月拍摄的天兴福火磨从属建筑局部

在1935年“新京”市内全图上，显示长白路自站前广场至东广场一段货场使用情况，计有新京驿货物取扱所、国际通运货物运搬部、新京驿货物取扱所、新京东仓库和关东陆军仓库。而东广场以东的长白路在图上没有体现。这也说明长白路以北的铁路货运专用线在使用上的变动性。

1935年“新京”市内全图 图源《长春历史地图集》

在1984年《长春市宽城区地名志》东广街道办事处全图上，长白路北侧东广场以西大片铁路货运线是长春站货运处所在，东广场以东有第一粮食仓库、原福兴厚位置是机电公司仓库，原天兴福位置是百货站仓库，原裕昌源位置是粮油加工厂。

1984年东广街道办事处图 图源《长春市宽城区地名志》

2014年4月拍摄的天兴福火磨铁路货运专线货台与仓库

2014年4月拍摄的天兴福火磨铁路货运专线一角

进入新世纪，长白路北侧发生了较大变化。长春铁路货运在2002年时候已经从长白路北侧迁出，落在原长春东站位置，在惠工路38号成立了长春铁路货运口岸。长白路原货运处位置已经建成沈铁·盛华庭高层住宅楼，在粮食一库位置，2004年前后建成长白路水产市场。在福顺厚位置是七十中学，天兴福位置依然是百货站仓库，裕昌源位置已经变成东八条干调市场。

福顺厚火磨与天兴福火磨鸟瞰图 @老赵老师摄影作品

2014年4月拍摄的长白路街景，铁路货运专线变身高层住宅

作为距离铁路最近的长白路，除了与铁路货运有关外，还与铁路公路客运密切相关。

长春站前旧影 远景偏右一点即长白路口

长春站前东侧日本观光局旧影 图源@老赵提供

长白路头上，长春站前广场东侧原来有一座“小白楼”那是日本国际观光局，是伪满时期观光售票的场所，后来是铁路售票处。由此联想到，在长白路东三条街口附近，曾经有一处长白路铁路客票售票处，还记得吗？

长春站前长白路客栈俯拍资料 图源网络

长春站前长白路口，福顺栈以及接站的着装店员旧影 图源网络

在火车成为主要的交通工具后，铁路客运多集中在火车站前。而长白路位列站前第一条街路，长白路上也就聚集了许多知名的客栈，包括福顺栈、悦来栈、东发合等等，以中国民族资本居多。

长白路上的悦来栈旧影 图源网络

在长春站前广场长白路口第一家客栈是王瑞清开办的福顺栈，1916年当选了头道沟驿站间栈商组合会会长。原建筑毁于1967年，后重建大楼，为工农兵服务大楼，1971年更名工农兵旅馆，1979年更名为长春旅馆，1984年更名为天池饭店。2006年经过改造变为天池国际商业中心。

2004年的天池饭店 图源@老赵

悦来栈，建于1913年，是满铁附属地上中国人开办的最早的客栈老板祖宪庭，还开办过祖氏私立学校。公私合营时更名为公私合营悦来旅馆，悦来栈建筑与福顺栈建筑同样经历。

在长春站前长白路附近，还有东发合、义升栈、天泰栈、大通栈等客栈。老照片上可见当时身穿号衣前来接站的客栈伙计的身影。

长春站前长白路旧影 ，图右楼房建筑多为客栈 图源网络

长白路19号，军供宾馆，其前身为军供站。军供站当时是代表政府支援保障部队的机构与设施，是军队后勤工作的延伸和重要补充，承担着部队中转、新兵入伍、老兵退伍等等的饮食供应和住宿保障等战备任务，记得这里还曾经是双拥模范单位。

2017年5月拍摄的长白路上军供宾馆

长白路军供站附近对过的长江大酒店

长白路附近还是公路交通与铁路交通的转换地方。在2007年凯旋路客运站启用之前，东广场西侧长白路与黑水路之间有一个客运站，那就是长春市公路客运站，当时的地址是长白路17号。黑水路客运站停车场靠近东广场，客运站北门开在长白路上。是当时长春市最大的公路客运单位，拥有省内33条营运线路，日接送上下行旅客6千人次。凯旋路公路客运站建成之后客运站从这里迁出，这里变成了黑水路批发市场的一部分。

长白路长春公路客运站旧影 图源《长春市宽城区地名志》

上世纪80年代在长白路还有一处汽车公司汽车调度站。在长白路东三条街口，还曾经有一个客运分站。随着时代的发展与城市功能的调整，长白路的客运交通与货运交通功能一样开始逐渐淡化。

参考资料：《百业源流》《伪满洲国首都规划》《百年沧桑话长春》《长春市胜利大街保护与开发利用研究》《长春街路图志》《长春近代工商业建筑旧址的调查与研究》《长春历史地图集》